孔子说的乡愿是什么意思(何为现代乡愿)

[ 扬帆导读 ] 你知道什么是“乡愿”吗?

乡愿”在以前是个常用词汇,但随着社会生活的变迁,现在用的少了。日常读书看报,偶尔会见到“乡愿”一词。初见不解其意,查询后一知半解,无奈用的少,很快就又忘记。于是逼自己下一番功夫,深挖它的渊源和前人用过的语境,于是有了清晰的理解。

最初查阅《现代汉语词典》,解释说是“外貌忠诚谨慎,实际上欺世盗名的人”。词典中的话自然理解,就是伪君子了。可是不知道这和“乡”“愿”二字有何关联。说某人是个伪君子,没有人不明白;说某人是个乡愿,该要费一番脑子了。于是翻阅典籍,发现“乡愿”大概最早出自《论语·阳货》,“乡(原)愿,德之贼也。”要深层次理解“乡愿”一词,必须剖析“乡”“愿”二字的含义。

乡,比较好理解,类似今天的基层行政区划,乡镇、乡村、乡野。《广雅》:“十邑为乡,是三千六百家为一乡”。《周礼·大司徒》:“令五家为比,使之相保;五比为闾,使之相爱;四闾为族,使之相葬;五族为党,使之相救;五党为州,使之相賙;五州为乡,使之相宾。”《论语·子路》中的“乡人皆好之,何如”的“乡”与“乡愿”的“乡”是同一含义。

愿,就比“乡”难理解了。《说文》解释:“愿,谨也。”《左传·襄公三十一年》有个小故事,郑国的子皮想让尹何作地方长官,但是执政子产不同意,说他太年轻了吧,不知道能否胜任。子皮说:“愿,吾爱之,不吾判也”。他忠厚老实,我喜欢他,他不会背叛我。这里的“愿”就是忠厚老实。西晋学者杜预注释道:“愿,谨善也。”再翻看《现代汉语词典》中的解释,“愿”就是“老实谨慎”的意思。这里我们可以用忠厚、谨慎、老实一类的词语来表述愿的意思。

由此而来,“乡愿”一词的文本含义就是,乡里那些老实谨慎的人。这里可看不出一点贬义的色彩啊。老实谨慎有什么不好吗,安分守己、与世无争,不是挺好吗?翻看《论语》,我们看到孔子对于“愿”也是认可的。《论语·泰伯》,子曰:“狂而不直,侗而不愿,悾悾而不信,吾不知之矣。”那些狂妄又不直率,幼稚又不忠厚,无能又不讲信用,这种人我是真不理解他了。侗而不愿,侗就是无知幼稚颟顸的意思,这样的人常常忠厚老实,但是现在有一种人既无知颟顸,又不忠厚老实,真是不理解他们了。看来在这里孔子是认可“愿”这种人(品德)的。孔子又说,“吾道一以贯之”,既然一以贯之,为什么,又说乡愿是德之贼呢。这不是自相矛盾吗?

我们知道,《论语》是一本语录体的书,孔子说过那么多话,总要删减编辑一些。那时候又没有纸,都是刀笔刻写在竹简上,所以还要再加精简,方可定稿。所以《论语》中的孔子总是张口格言,闭口警句,好不厉害。“乡愿,德之贼也”这句话也是如此。正常情况下,孔子不会单独说这一句,而是要在某个语境里说的。如果知道具体的语境,那么就可以理解的更加透彻了。在孔子去世100多年后,孟轲登场了。他授业于孔子的孙子孔伋门下,传世《孟子》十四篇。在最后一篇《尽心下》中,孟子揭开了这个谜底。

孔子的原话是:“过我门而不入我室,我不憾焉者,其惟乡愿乎!乡愿,德之贼也。”孔子说,从我家大门经过,却不到我屋里来,我也不感觉遗憾,那就只有乡愿这种人吧。这种人,是败坏道德的人啊。孔子言下之意,是说这些乡愿幸好没有入我儒门之内,我不但没有感到遗憾,反而因为他们不亲近而感到庆幸。

那么孔子为什么这么讨厌乡愿呢?乡愿究竟是怎样的一种人呢?我们先看看乡愿们是怎么评论别人的。

当时之世,正是春秋末期,礼崩乐坏,战乱频仍,黎民倒悬,秩序大坏。孔子一直想和“中行之人(不左不右、不偏不倚,言行合于仁义道德的人)”一道去拯救天下,但是这种人太少了,于是不得已而求其次,一为狂,一为狷。狂者进取,狷者有所不为。狂放的人向前进取,直率本真;狷介之士洁身自好,独善其身,不屑做不善之事。但是乡愿们却看不起狂狷之人,他们嘲笑狂者,你们怎么总是这么志气高、口气大啊,张口闭口古人怎么样,话里话外先王怎么样,可你们却行不顾言、言不顾行、言行不一啊;他们奚落狷者,你为人处世怎么这么偏激执拗呢,生一世,活一世,相安无事就行了,何必孤芳自赏、假装清高,把自己变成孤家寡人,落落寡欢呢。

从乡愿们的话中,我们可以窥探出他们的处世哲学,就是老好人,好好先生,自我感觉良好,但是他们却有一层伪善的面具,就是“愿”(忠厚谨善)的面具。孟子的学生万章没有看穿他们的面具,问孟子:“乡里都说他是厚道人,他也表现得是个厚道人,孔子却说他是败坏道德的人,为什么呢?”

孟子答道:“这些乡愿们(伪君子、好好先生),你要否定他,可是拿不出什么大错来;你要责骂他,可又没什么可责骂的。他只是迎合世俗,同流合污,乍一看忠厚诚信,行为方正检点,大家都喜欢他,他自己也感觉良好,但是却与尧舜之正道完全违背,所以说是败坏道德的人。孔夫子厌恶那些表面相近而实质是两码事的东西:厌恶那狗尾草,担心它混同禾苗;厌恶那巧言令色,担心它混淆正义;厌恶那夸夸其谈,担心他搞乱诚信;厌恶那郑国的庸俗乐曲,担心它搞乱风雅正声;厌恶那紫色,担心它混同正红;厌恶那些伪善欺世的乡愿,担心它败坏道德。君子要做的事情,就是使一切回到正道上,正道回复,百姓振奋,百姓振奋,邪念便可杜绝了。”

孔曰求仁,孟曰取义,儒家君子有杀身以成仁、舍生以取义,不会像乡愿之徒苟且偷生、珠圆玉润、粉饰太平,模糊了底线,丧失了原则,扭曲了三观。儒大而正(熊十力语),子曰:“三军可夺帅也,匹夫不可夺志也。”虽然“道之不行,已知之矣”,但却依旧“知其不可而为之”;虽然连渡口都找不到,“累累若丧家狗”,但却依旧 “食无求饱、居无求安”“谋道不谋食”;虽然列国辗转,仕途蹭蹬,但却依旧赤子情真,不忘初心。这种任重而道远、坚守与追求,不正是天行健所昭示的自强不息的精神吗?不正是地势坤所蕴含的厚德载物的品德吗?不正是贫不移威不屈富不淫的大丈夫所为吗?不正是汤铭日新源源不断生生不息的民族精神吗?那乡愿们与世沉浮的处世哲学、随人俯仰的为人方法,遇人笑嘻嘻,逢事打哈哈,事皆称美,圆滑世故,与孔孟之道比来,高下之分,判若云泥。

前人对乡愿多有批判,《朱子语类》谈到“乡愿”说:“乡愿是个无骨肋的人,东倒西擂,东边去取奉人,西边去周全人,看人眉头眼尾,周遮掩蔽,唯恐伤触了人。”《围炉夜话》传来一段茶与饭后的谈资:“孔子何以恶乡愿,只为他似忠似廉,无非假面孔;孔子何以弃鄙夫,只因他患得患失,尽是俗人心肠。”谭嗣同以革命的热情亮明观点:“二千年来之政,秦政也,皆大盗也;二千年来之学,荀学也,皆乡愿也。惟大盗利用乡愿,惟乡愿工媚大盗。二者交相资,而罔不托之于孔。”李大钊在《乡愿与大盗》中借古讽今:“中国一部历史,是乡愿与大盗结合的记录。大盗不结合乡愿,作不成皇帝;乡愿不结合大盗,作不成圣人。所以我说皇帝是大盗的代表,圣人是乡愿的代表。到了现在,那些皇帝与圣人的灵魂,捣复辟尊孔的鬼,自不用提,就是这些跋扈的武人,无聊的政客,那个不是大盗与乡愿的化身呢?”

看着前人的文字,字字千钧,力透纸背,启人心智。回看今天的你我,有多少人正在做着乡愿的事情而自得其乐呢?古道既衰,今学日变,在大转型大变革的当代,有多少人能够立定脚跟,坚守己道,不忘初心呢?无论是台上表演的衮衮诸公,又或是台下充当看客的芸芸众生,又有多少人不经意间就入了乡愿的门庭而逐其流扬其波、哺其糟而啜其漓啊。

梳理一翻“乡愿”的渊源,立此存照。惟愿我们正道直行,远离乡愿。

你知道什么是“乡愿”吗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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