让人震惊的是，与以往不同，很多人提到这个词时，用上了充满嘲讽的语气。
“只会做题的人能有什么出息？”
“跑来酸别人，还不是因为自己爹妈没本事？”
“羡慕我们生来就是罗马人罢了。”
这些网友高高在上的言论，让人愤怒又扎心。
也有一些稍稍混出点成绩的人，站在高处对着他们“口诛笔伐”，言辞间充斥着事不关己的傲慢。
这些声音不禁让人产生“这世界怎么了”的疑虑。毕竟，在常人看来，无论在何种语境下，对“努力”这件事大开嘲讽，都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。
而抛开情绪，我们不由得好奇，当热词祛魅，在“小镇做题家”这个“标签”背后的，是一群什么样的人？
而当我们谈论“小镇做题家”的时候，我们究竟在谈论些什么？
“小镇做题家”应该是个贬义词吗？
“小镇做题家”，这个词来自豆瓣“985废物引进计划”小组，豆瓣用户“水果糖”在小组发帖称，小镇做题家指的是“出身小城，埋头苦读，擅长应试，缺乏一定视野和资源的青年学子”。
我们从这个词的诞生地——“985废物引进计划”这个小组的组名里就能感受到，不论是用这个词形容自己的人群，还是它最初所使用的范围，都带着浓浓的“自嘲”意味。
事实上，高考能考上“985”的人，在同龄人中的比例并不高，自嘲“废物”，明显是过谦了。
“小镇做题家”这个说法一开始只在豆瓣小组“圈地自萌”，后来却逐渐出圈，进入公众视野，成为许多985、211的小镇青年学子构建自我身份认同的一个“暗号”。
到这时，“小镇做题家”依旧被视为一个“谦词”。
图/《大江大河》
再回到这个词本身，我们可以解构出它所描绘的三个指标：
家庭出身、应试能力、其他能力（包括视野、资源）。
从这个角度来看，“小镇做题家”们可能就是一群第一、第三个指标得分较低，但“应试能力”这个指标得分很高的人。
在《见字如面》节目中，叶璇朗读了麦子的《致白领朋友们》
家庭出身是一个人生来无法改变的，而在当下的语境里，第三个指标又恰恰在很大程度上依赖家庭的帮助，这也是很多人颇感无奈的原因。
但第二个指标——应试，是每个出身平凡的普通人单凭自己，能够死死攥紧的机会。
无论你是焚膏继晷、不分昼夜地苦读，还是百炼成钢、精益求精地探索，这背后代表的，有“王侯将相宁有种乎”的志气，有“我命由我不由天”的果敢，更有“一寸光阴不可轻”的勤奋……
“小镇做题家”这个词，横看竖看，都不应当是个贬义词，甚至应当是个褒义词——再退一万步说，也只是带着一点对个人出身的无奈和调侃的谦词罢了。
但是，当这个词被当作贬义使用，甚至被当作攻击和嘲笑他人的武器时，这一切不仅违背了这个词的原意和创始者的初衷，更应该令我们感到警惕：
自强不息、勤奋刻苦的品质，是中华民族五千年来的传统美德，在任何时代都应该被尊重和提倡。
对“小镇做题家”的嘲讽不仅是一个争议话题，更像是一个危险的信号——
“精神贵族”们以一句轻飘飘的讥笑，抹杀他人寒窗数十载的努力。
是什么导致了这种结果？
《了不起的盖茨比》中有一句话：
“每逢你想要批评任何人的时候，要记住，这个世界上并非所有的人，都有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。”
条条大路通罗马，有的人出生就在罗马，有的人拼尽全力也到不了罗马。是否要去罗马是个人选择问题，但任何时候，那些勤勤恳恳不懈努力的人，不该被任何人，以任何方式轻贱。
“做题”背后，闪耀着理想的花火
前段时间，中科院一篇博士论文的致谢在网上走红，作者是中国科学院大学的博士黄国平，在致谢中他写道：
“我走了很远的路，吃了很多的苦，才将这份博士学位论文送到你的面前。
“二十二载求学路，一路风雨泥泞，如梦一场，仿佛昨天一家人才团聚过……”
在很多人鼓吹“读书无用论”“阶层固化”和“寒门再难出贵子”时，我们从这位博士身上看到了负笈求学路的坎坷心酸，鲤鱼跃龙门的命运逆转。
诚然，家庭出身对个人命运有着不可磨灭的影响，苦难和贫穷也不值得歌颂，但克服一切困难，生生不息昂然向上的品质，和立志改变自己命运、“莫欺少年穷”的理想，是值得被歌颂的。
同样，在认清现实以后，仍能保持热爱的人，都是真正的英雄。
七一勋章获得者、“大山女孩的校长妈妈”张桂梅的名字，我们都很熟悉。曾经有人质疑过她采取的题海战术，她在采访中这样回应：
“人家说这个做题对孩子不好，我们没办法呀，我们只有这个办法，看着孩子那个样子我们也难过……但如果我不这么干，我的学生就上不了浙大了，我的学生可以考到浙大、厦大、川大、武大……高考比我的生命还重要，因为高考解决了她们的命运问题，改变了她们生活的轨迹问题，改变了一家三代人的问题……”
没错，大家都喜欢“德、智、体、美、劳”全面发展的快乐素质教育，不喜欢每天睡五个小时，没日没夜坐在书桌旁做题的枯燥应试教育。但对于那些教育资源稀缺、软硬件设施均不足的落后地区的学子，疯狂刷题是他们追赶发达地区考生的唯一途径。
同样，如果没有高考这条途径，大山里的孩子可能永远不会有走出大山的机会。美国诗人艾米莉·狄金森有句诗写道：“我本可以忍受黑暗，如果我不曾见过光明。”
对于大山里的孩子来说，“读书、做题”就是那道照亮人生前路的洁白光束，是让他们能够去相信“我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”的信仰之门。
每个普普通通的“小镇做题家”，背后都或多或少闪耀着理想的花火吧——也许小到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，也许大到为祖国和人民奉献一生。
但无论这个理想是大是小，是远是近，最后有没有实现，都是值得珍视的东西。
“且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，大胆地去走你的夜路”
在我上高中的时候，有一次，语文老师给我们看了一篇叫《我上了985，才发现自己一无所有》的文章，文章的具体内容已记不清，但我大概记得它讲述了一个出身小城的学霸，考入名校以后，发现自己在很多方面不如周围的同学，从而感到有些自卑的心路历程。
当时作为“小镇错题集”的我并不能理解——高考能考上那么好的学校，还有什么不满足的？
我自己本身不是学霸，但我有个在我们县学习成绩数一数二，考入上交王牌专业的学霸朋友。在他给我分享了自己一些经历的过程中，我渐渐才能“感同身受”。
原来，当周围的人各方面都十分优秀时，人真的很难不自卑和焦虑。同时，由于自己从小被太多人寄予厚望，当无法达成心中的那个理想自我时，觉得自己“一无所有”的想法就会油然而生。
近两年的新冠肺炎疫情给很多人蒙上了一层“焦虑”的阴影，我们每个人身上的发条好像都被拧得更紧了。
何时上大学，何时毕业工作，何时买房子，何时结婚生子，仿佛慢一步都会为他人所不容，错一点儿就会被同龄人比下去。“同辈压力”像个无处不在的幽灵。
其实忙碌之余，我们或许也该想想，我们究竟是该扮演他人心中的那个优等生，还是应该享受生命本身，享受工作、学习的成就感和快乐呢？
我们是应该被自己的攀比心和物欲奴役，还是应该认真思索、构建自己的生活图景呢？
有一句话我很喜欢：“做自己生活的主角，而不是在他人的生活中充当配角。”
疫情当下，我们更应该努力找到自己生活的“锚”，无论贫穷还是富有，都能不那么焦虑，怡然自洽。
后来，我上交大的学霸朋友从原本在的“火热专业”转去了别的专业。不理解他这一选择的人有很多，但我能明显感受到他对后者的热爱——即使天天熬夜写作业，他也比以前开心多了。同时，我内心也有些羡慕和钦佩：不是每个人都拥有“不随大流”的果敢和能力。
他的经历让我想起前段时间很火的《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》这本书。一个出生在美国爱达荷州山区的姑娘塔拉，通过自己不断的学习，挣脱了原生家庭的伤痕与束缚，在对自己的过往进行反思时，得到了救赎与解放。
作者认为，教育并不仅仅是一个提升自我价值工具，而更是一个人思想、视野的开拓。接受教育的过程能让人获得不同的视角，不断地拓宽自我界限，不再为社会和标签所定义。
我想，我们读书、做题过程中除了给自己带来世俗功利意义上的帮助外，最大的收获也会是如此吧。
最后，我想引用鲁迅先生的名言：“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，只是向上走，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。”
不论你是“做题家”还是“错题集”，来自大城市、小城市还是农村，都要相信，我们作为新一代的“有生力量”，完全有能力、有责任让国家变得更强大、社会变得更美好。
“此后如竟没有炬火，你我，便是唯一的光。”
本文作者：晔卡，“青年文摘”公众号特约作者。一个有理想的咸鱼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