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游戏新规登场，是下一个寒冬的伊始，还是万物发芽的「倒春寒」？”
2023年的12月22号，刚刚经历过暴雪洗礼的北京仍然银装素裹，天气清朗。在投资人柏木看来，除了有点冷，这只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周五。
这一天，柏木起了个大早去海淀看项目，忙得不可开交，直到接近中午才能够脱身。从公司出来，他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手机，迎面是一个另一个游戏投资圈里的朋友白杨，劈头给他发了两张图片，问：“老柏，这事你怎么看？”
累了一上午的柏木没细看，他下意识地以为，不会是多大的事情，等自己上车再看也不迟。而他坐上车，漫不经心地打开微信，这才发现，自己在的每一个和游戏相关的群都炸了锅。而流传的，正是白杨给他发的那两张图片：
一张，是《网络游戏管理办法》（意见征求稿）（下称“新规”）的截图，上面“设置用户充值限额”、“不得设置强制对战”的字眼，字字扎心，看得柏木头皮发麻；
另一张，是腾讯的股价，下跌的幅度让他想到了夏天他刚去过的黄果树大瀑布。
直到这时，柏木才意识到事情不对，截至当天收盘，腾讯股价应声暴跌12.35%，而其他游戏公司也普遍下跌，网易则受灾最严重，跌幅24.60%。
看着绿油油的股价图糟心，柏木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——到底发生什么事了？
01
迷茫，激动
心理学上，悲伤通常可以被分为5个阶段，这一连串的反应体现了人在应对重大的情感冲击时，自我的防御与应对的机制。
刚刚得到消息时候，游戏圈的心理大多可以用一个字形容：
“啊？”
尽管仍是意见征询，但新规落槌之雷厉风行，远远超越很多人的预期。
在游戏赛道，监管并不是一位“新朋友”——身在游戏圈，每个人都至少经历过一次“版号寒冬”；即使不在业内，只要玩游戏，也大概对“未成年人防沉迷”有所了解。而这次，情况似乎有所不同。
坊间早有传闻，游戏领域的政策变化，由于对厂商影响不小，所以大多都会有个私下的提前知会。投资人白杨对雷峰网说，21年版号寒冬，中国的几家大厂就得到了消息，所以某大厂早在版号实际停发的三个月之前，就逐渐停掉了手头对游戏公司的投资，裹紧衣服准备过冬。
而这次的新规，却显然打了腾讯和网易两家大厂一个措手不及——《元梦之星》和《蛋仔派对》的派对游戏之战激战正酣，两家大厂都砸了大手笔投入。据白杨估计，仅买量的成本，腾讯在一周的时间里，就投了十几亿人民币；其他的渠道，以及通过腾讯视频、QQ音乐等自家渠道推广的内部结算成本，也不在小数。
如果早知道有如此震荡，何至于现在打一场花钱的仗？白杨认为，对于这次的新规，腾讯和网易两家大厂恐怕并不知情。
除了给派对游戏的买量大战踩下了急刹车，发文时间适逢年末大厂对业务检视的节点，新规对公司股价的影响，也势必会让不少大厂下定继续裁员的决心。
于是也有人打趣称，字节游戏早就有了这方面的消息，所以赶在新规之前就敲定了朝夕光年的去留，避免遭受冲击。
舆论发酵到了下午，游戏股仍然绿油油一片持续下跌，随着一些解读和传言的甚嚣尘上，各个投资群里的气氛也逐渐从不解变得激动。
有人截图了某创投圈老大的朋友圈，上面赫赫然写着：“要严查谁在做空中国资产，一个午饭时间涨了200~300倍！”
也有人在群里发了截图，腾讯在六天后到期的300看跌 put 期权，在周四就有大笔银子进入，如此在腾讯大跌的时候，就可以赚30多倍；不仅如此，甚至有人在前一天买了腾讯270的看跌期权，如果到高点抛售，就是500倍的收益。
到了下班时间，多少人仍然心中意难平。“日子还是要过的。”柏木心里想道，只是新规的落成，无疑给柏木的周末，笼上了一层阴霾。
02
侥幸，调整
“让子弹再飞一会。”游戏人靳松仍然比较乐观，遇到有些失去了希望的朋友，他总会如此劝导，想让他们的圣诞周末能够轻松一些。
诚然，新规仍在意见征集中，一切条款还没有盖棺定论，对于网络上反应比较大的意见征集稿，也并非每个都落地执行，在网络上也曾流传着“撤回”的传闻。况且，新规中不少条款界定也比较模糊，距离落地还有一定时间和难度，总不至于当下就对自己产生什么影响。
“让子弹再飞一会。”这么说着的靳松心中仍有一丝侥幸，听到了远处的枪声，子弹却不一定会打到自己的身上。
而令靳松有些低落的，是新规刚刚下发，就有不少公司开始主动响应这个仍未成定局的意见征求稿，表达对新规的支持，以及将主动调整旗下游戏的计划。
而到了周末，世纪华通、中手游、网易几家游戏公司也发表声明，表示了对新规的支持。
心动是最早一批响应新规的公司
“这下不信也得信了，”靳松对雷峰网表示道，“侥幸心理还是不可取，要做好随时调整的准备。”
激动的情绪对人消耗不小，周五一夜过去，同是投资人的柳烨基本没怎么阖眼。
相对其他人，柳烨还算冷静和理性，对于这次的新规，她并不盲目地悲观，在周五下午哀鸿遍野的时候，她还在组织同事一起探讨新规如果落成，对未来游戏行业实质性的影响。
游戏版号不再能屯，版号买卖得到限制，本质上是利好因素；
禁止每日登录、首次充值、连续充值的模式，对月卡和通行证模式的影响更大，但实操程度上只要对具体的字眼有一些规避，或许也能过关；
禁止强制对战，对 SLG 的运行模式提出了更多挑战，但或许可以在用户协议中，以告知的形式让用户来确认，来规避这一块的风险；
而设置充值限额，则是对于低 DAU，低 ARPU 游戏的重大利空，中国仍有大量的靠少数几个大款支撑着的游戏，质量上也稂莠不一，可能未来就会退出历史舞台。
在这样的情形下，矩阵中有着不少大 DAU 精品游戏的腾讯、网易等大厂，实际受灾程度很可能是最轻的；而一些腰部、尾部的公司，则很可能必须调整他们的产品、乃至经营策略。
尽管中国游戏的精品化程度仍然不足，但至少营收能力还都不错，所以柳烨也投了一些这样的公司。“新规对于游戏领域也并非一刀切，内容更加精品、营收更加健康的游戏未来生存空间更大，如此就必须调整自己的投资组合，找到在未来发展更好的公司和产品。”
靳松对雷峰网表示道，“每年国家新闻出版局会对游戏公司做培训，往年讲的主要是审核规范、审核标准，而去年讲的却着重是‘游戏的分类、题材、内核’。培训上，专家特别批评了氪金的‘消费游戏’，而用了近40分钟讲了《女神异闻录5》，讲这款游戏背后的社会价值。
“这次新规，我觉得这也是放出了一个信号——游戏的精品化的确会是未来游戏市场的一个大趋势。”
03
迎接新生
22号晚，在某证券公司组织的讨论游戏新规的电话会上，总共有百人以上参与，投资人吴瞳也是其中之一。主讲人是地方版署的某个专家，参与制定了不少相关的政策。上百双耳朵都在等着，想知道版署对新规的理解，以及对游戏行业未来的规划。
专家年纪不大，相比游戏市场舆论的震荡，他相反表现得有些不解。他表示，早在两年前就有过一次征求意见稿的讨论，所有的大公司都应该有过参与。而第二次征求意见稿的出台，只是条文更加明确，与两年前的预判结果相差不大。
事实上，新的《网络游戏管理办法》落成，几乎是必然——以前的《网络游戏暂行管理办法》下发单位是文化部，相应配发了名叫“文网文”（网络文化经营许可证）的证书，有中间商企业可以通过这个文件去申请 ICP 证书，从而让游戏公司拿到版号。但到了现在，不少网络游戏企业并不具备文网文证书，导致很多游戏运营公司拿不到 ICP，只能寻求代理公司获取版号。这个政策的真空状态难以管理，而本次的新规也是为了填补这部分的管理空白。
而在加上这一层限制之后，下一步就是版号全面属地化、和版号审核权限的全面下放。有了一致的政策进行规范，版号的申请、审核和下发也会更加顺畅和便利，整体版号的下发效率也会有所提升。
对于具体条款的说明，专家也表示，当下的规范仍在探讨和征求意见的过程中，对于一些语焉不详的地方仍有探讨空间，未来对于诸如 IAA 小游戏等领域，也会出台配套的办法和规定，来让行业更加有序地发展。
电话会罢，吴瞳的信心也得到了一定的恢复：“感觉之前的一些‘线’终于连上了——在网络游戏管理办法上的收紧，如果意味着未来能有更多版号和更良性、更精品的新游戏进入市场，一定是好事。而且周五下发的进口游戏版号在时间上明显提前，可能也是在释放这样的信号。”
“在16、17年的时候，中国一年下发的版号能达到一万个左右，而近几年一个月发80个，一年不过1000，缩水了90%左右。如果政策能把版号下发量拉起来，对于行业也*是个利好因素。”柏木对雷峰网分析道。
圣诞夜的周末过去，有人欢喜有人忧。周一的一早，版署又下发了12月的国产游戏版号。柏木一看，这次下发的版号竟然多达105个，是很多年来的*次过百，而这也似乎印证了他的想法。
对于中国游戏行业来说，最宝贵的诸多资源当中，“信心”*是其中之一。
在2023年寒冷的冬天，下发的新规就如同一场大雪——在雪中，人们焦急地等待，等待着积雪融化之后，脚下是一片荒芜的大地，还是被雪水滋润的、嫩绿的麦芽。
（文中柏木、白杨、靳松、柳烨、吴瞳均为化名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