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倍速时代,悦君一笑有多难?

我们似乎正在迎接“笑声经济”的到来:这是一个讲笑话的黄金时代,也是一个笑声逐渐奢侈的时代。

逗笑所有年轻人——如今,没有人会轻易放过这门红火的生意。

今年,马东鸽了《乐夏3》,攒了一个全新的IP《一年一度喜剧大赛》。至于好不好笑,因人而异——有人看完素描喜剧《互联网体检》笑得转发了10个群聊,有人看完“漫才”《大巴车上的奇怪邻座》觉得一头雾水。

二倍速时代,悦君一笑有多难?

被热议的《互联网体检》:爱奇艺吐槽爱奇艺

在这档综艺背后,是一个有趣的现象:一方面,年轻人的笑点水涨船高,越来越难以取悦;另一方面,不论是线下的脱口秀还是线上的搞笑视频,他们乐意“为笑买单”。一位脱口秀爱好者告诉我,为了抢到万圣节“开放麦”的门票,她连续答了好几天的问卷才被选中。

喜剧和笑声正在成为最汹涌的新趋势。我找到了《一年一度喜剧大赛》的编剧和演员们,和身处喜剧内容生产第一线的工作者们聊了聊,那些有关笑声背后的故事。

我们似乎正在迎接“笑声经济”的到来:这是一个讲笑话的黄金时代,也是一个笑声逐渐奢侈的时代。

二倍速时代,悦君一笑有多难?

中国观众的笑点正在变得越来越高。

一个现象是:就算是曾经逗笑几代人的元老,也不能保持几十年如一日的“可笑性”。

拿喜剧电影来说,有以王朔-冯小刚为轴心的京圈喜剧,有以周星驰为代表的港式喜剧。曾经的中国喜剧王者,如今已经成为了历史。

《喜剧之王》是好笑的,甚至已超越了无厘头本身,具有自传性与不可亵渎的神性。

编剧六兽(作品《互联网体检》)分享了一个小故事:在线下喜剧的剧场里,柳飘飘那段配乐经常被用来作开场,因为这是所有喜剧里最干净清爽的一段旋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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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是20年后的《新喜剧之王》好笑吗?

影迷们不会说破,只是用一句“我觉得我不再欠谁电影票了”一笔带过。周星驰几乎放弃了对新笑点的创造,不断反刍曾经的名场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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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新喜剧之王》2019,豆瓣评分5.9

与之对应,冯式喜剧也偃旗息鼓。

1997年的《甲方乙方》是好笑的。葛优甚至不需要用力,只需要站在镜头前,观众就能跟着背诵著名台词“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”。

同样是王朔执笔,《私人订制》滑向了笑的对立面,以至于没有留下任何经得住时间检验的包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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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私人订制》2013,豆瓣评分5.8

我连续询问了几位影迷同样的问题:国产喜剧电影停在了哪一年?他们给出的答案都是10年以上。

“如果非要我说出一部直到现在都会拿出来反复笑的国产喜剧电影,我可能还是会说15年前的《疯狂的石头》。”影迷小张三告诉我。

“开心麻花的喜剧电影固然是好笑的,但除了‘马冬梅’和‘造孽啊’,你还能想起更有记忆点的段子吗?”对于小张三来说,开心麻花不能代表中国喜剧电影的天花板,但无奈的是,这已经是目前超越平均线以上的水平了。在豆瓣,均分不到5分的国产喜剧依旧一大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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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道即巅峰的宁浩和《疯狂的石头》

虽然没有彪炳影史的奇迹出现,但喜剧好歹一直拉动着中国电影票房,并且是大马力地拉动着。几十亿俱乐部里,你能看到贾玲、沈腾、徐峥、黄渤,这些中国喜剧演员的排头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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票房52亿的《你好,李焕英》成为中国喜剧电影的新顶点

比起大银幕,小银屏的情景喜剧却没这么好运,它几乎走向了灭绝。

1990年代,英达借《考斯比秀》引进了情景喜剧的概念,加上文学大师梁左的神笔,《我爱我家》出世。对于许多年轻人,《我爱我家》都是喜剧启蒙之一。演员铁男和编剧于奥(作品《笑吧,皮奥莱维奇!》)告诉我,如果有一天去孤岛只能带一套碟,那毫无疑问,不是《我爱我家》就是《老友记》。

《我爱我家》之所以能留在编剧于奥的心里,是因为她“相信”其中的人物关系,相信有这样一家子存在在90年代的北京。《老友记》同理,浓缩了六位主角喜怒哀乐的中央公园咖啡馆,在影迷心中就是真实存在的乐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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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我爱我家》1993

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,情景喜剧和熟悉的罐头笑声,都停留在某一个节点,这个节点是《武林外传》,也是《生活大爆炸》。

从此之后,情景喜剧走向衰落,被奉为经典的,来来回回只有那几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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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武林外传》2006

还有一类喜剧的存在感更加浓墨重彩,几乎占据了所有中国人的喜剧回忆——陈佩斯和赵本山之后,中国再也没有出现过新的“小品王”。

不管是《吃面条》《主角和配角》还是《警察和小偷》,陈佩斯扮演了一系列“聪明反被聪明误”的丑角。舞台上的他越犯错,台下的观众就笑得越开心。

在最近的一次访谈节目里,陈佩斯说,喜剧一直伴随着演员对自身的“轻度自我伤害”。笑声的背后,是演员的自嘲、自贬甚至是“自虐”。演员与观众之间存在微妙的“差势”——演员低于观众,观众即可获得俯视感,笑容自然产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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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品《吃面条》

而赵本山走的是另外一条路。

六兽曾经和一个东北人聊起赵本山,对方说起赵本山的作品“没有经过任何艺术处理,将一个农民的生活搬到舞台上去”。

我们看到了讨巧的“四六八句”,滑稽的“掉凳儿”,以及一个农民朴实的狡猾与可爱,他模仿的是时代发展洪流中真实存在的普通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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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品《拜年》

在小品王之后的时代,还有一档叫做《爱笑会议室》的节目,这里走出了乔杉和潘斌龙这两位喜剧演员。

漫才组合的演员吕严(作品《大巴车上的奇怪邻座》)至今回忆起大学看到《爱笑会议室》的感觉,是“笑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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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爱笑会议室》里的乔杉

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,笑声逐渐减弱,一家人围在电视机前哄堂大笑的场面越发稀有。喜剧节目不再创造笑点,反而是将互联网上已经嚼烂的梗,再拼凑、搬运、复读一遍。

台上台下的人都清楚,能逗笑人的作品越来越稀少了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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腿长在观众身上,哪里好笑他们就走向哪里。

当聊起“人们的笑点是不是越来越高”时,演员铁男感同身受:“大家吸取的东西越来越多,互联网庞大的数据推送到我们面前,带来了各式各样的东西。作为创作者,要找到完全不一样的切入点,就变得越来越困难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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铁男参演的作品《笑吧,皮奥莱维奇!》

接收的信息量暴增,是大众笑点变高的直接原因。

从前,一台电视可能逗笑的是一个村子的人;而现在天翻地覆,每一台手机里都装满了能逗笑你的内容。选择谁来逗笑你,变成了消费者的权利。

短视频的出现,密集地拉动了笑的节奏。

你可以去B站收藏几百个鬼畜视频。在怪诞的剪辑手法下,笑点被编织成一段紧锣密鼓的协奏曲——鬼畜视频成为年轻人自主制造的后现代景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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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油糖包的头像黄油糖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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